琴師很忙，每日都奔波著四處驅除妖邪。

自從金龍墮天，中央無人鎮守之後邪祟便日愈活躍。

她還是擁有充分的時間和自由的，琴師很包容她，耐心十足。而且也不是每次除邪都會帶著她。

她摘下一把樹葉，試著憑借從前那只黑鷹教過她的那樣，擺出一個小小的樹葉指引陣法。

原本想要找的是琴師。

但思緒還沒從自己和那只黑鷹過去的相處中收回時，陣法內象征指引針的那片紅色樹葉，忽然就亮了起來。

難道黑鷹就在這附近？說不定問問她就能知道弟弟的下落！

許久未見故人的激動，加上想找到弟弟的急切，迫使她加快腳步。但出現在眼前的，只有那條已經快要幹涸的河流，以及鱗片黯淡長須糾結的老龍擱淺於泥灘之中，氣息微弱。

“你是這條河的龍王？”

她嘗試過去，輕輕地用短胖爪子碰了碰對方。

心裏有些難以置信，記得黑鷹告訴過自己，這裏的河流都是連接著大江大河，黑鷹也正是因為如此認識了那兩位漂亮的龍女。

她和那位大龍女倒是很合的來，一個天上一個水中，卻不約而同地向往著陸地，想要有朝一日結伴策馬。但另一位龍女性情古怪，獨愛音律。

據說之前她意外在九天之外的花池裏，見到了一位琵琶仙，從此每日都見不著人影。

這些全是在黑鷹口中聽到的，她自己雖然沒能親眼瞧見，但是這條河......怎麽會枯萎呢？

“九天的那尾金龍墮天了......”

老龍王總算睜開了渾濁的龍目，只看了一眼就認出，她是飲著這條河流長大的生靈。

“禍及了不少生靈，砸死了那朵快要化形的蘭花、池子裏的蓮花、還有那個出嫁坐花轎路過的貴族小姐.....很多很多，黑鷹算是我的義女，她和我的大女兒也是死在這場浩劫裏。”

“倒是我的小女兒逃過一劫，九天之上的那位琵琶仙給她擋了一難，肉身現在已經化回原形了。我把她騙走，她要是回來，只會和我一起死在這裏......咳咳。”老龍王重重地咳了兩聲，看樣子所剩時間已經不多。

聽到黑鷹還有那兩位龍女都身亡於難，刺猬沈默了許久，問道。

“金龍為什麽墮天？”

她從黑鷹口中聽說，中央金龍就像凡間大門口的石獅子一樣，只不過石獅子鎮的只是一座房子，而金龍鎮的是天地四方。

“世間生靈皆有生老病死，長生種也有等來壽盡那一刻。”老龍口中發出低吟，目光輕輕落在面前不足一掌大的刺猬身上。

“即便是中央的金龍也不例外，他是病了。”

金龍鎮邪除祟，像是一塊凈化汙濁的海綿，吸納過多之後自己也會迎來瓦解的一天。

“這是金龍的宿命，也是使命。”

“那要怎麽救你？”

她急得團團轉，還在努力嘗試想要靠近泥灘。

“你救不了我的。”老龍王連搖頭的力氣也沒有，只是嘆息一聲，“我是這條河流的龍王，離開不了這裏的。就算離開了，河流要是枯死，那我沒有辦法存在。”

“那到底要怎麽辦？”

她從來沒有想過，山下原來會有這麽多難過又無奈的事。

“中央那尾金龍身上帶有因果之力，她們接下來也許會入輪回道。我還有剩下來的一部分力量可以借給你，不過我有一個請求，要是將來你有遇上我的女兒們，麻煩幫我多照看一二。”

“前頭不遠處三百步有個洞窟，裏頭有我多年珍藏下來的書籍，還有一塊儲物玉佩，你應該是第一次下山，不甚熟悉的話正好拿著可以用上……”

她倒沒有多註意到什麽力量，只聽到照看兩字便應了。

從前黑鷹很照顧自己，而且她很多時候帶給自己的好東西，是從兩位龍女那裏順過來的。

才剛點頭應下，老龍王便忽然化為星星點點的白光，盡然沒入她小小的身軀。

一股灼熱感從丹田處升起，緩緩蔓延向四肢。

她清楚看見自己那兩只短短的刺猬前腳，變成了一雙白凈纖細的手，人類才有的手。

第一次當人才是真正不甚熟悉，四肢仿佛剛剛安裝上的一樣。

搖搖晃晃姿態古怪地試著站立行走幾次，她才算是適應了一半，這具化形成人的身體。

按照老龍王的指示，她找到那個隱蔽的洞窟，拿了儲物玉佩，又擺弄研究了好一會兒，才把總算成功地把那些書籍全都收進去。

老龍王顯然是個知識分子。

多年的藏書量不容小覷，什麽琴棋書畫繡花一應俱全，介紹外邊世界的大百科也是絕對詳細。

即使跟著琴師這段時間才認識了一些字，但因為配圖足夠生動，她還是能看的懂。

裏頭甚至還有一本古怪的功法類書籍，看起來是能大漲修為的模樣，只是這回上頭畫的花花綠綠兩人擰在一起的小人，她就沒能看懂了。

她伸手翻了幾下，裏頭倏地掉出一塊銅制令牌，上頭銹跡斑斑，已經看不出那行字是什麽了。

想想還是暫時收起來，眼看時間差不多，琴師這個點應該快要帶飯回來餵她了。

捏著那塊令牌，她就想鉆出洞窟。但走了兩步才忽然想起什麽般，又折回去，將地上那件唯一的銀白外袍披在身上，又拿起一條繩子，學著琴師將腰間一系。

這是她每日最喜歡看的。

他歸來時總要脫下那件沾染邪腥氣息的外裳，半挽的發髻在經歷一天打鬥後，通常會有些散亂，另外一半長發潑墨似地鋪散於脊背，映著那盞豆大的燈火，尾尖在腰間微微搖晃......

她喜歡琴師的腰，更喜歡那雙骨節分明的手，覺得好看，也非常直白地告訴過他。

但當時一身雪白裏衣的對方，只是楞了下，便輕輕捏了捏刺猬的尖刺，一笑而過。

或許，他根本就沒有把她當成正常人類姑娘看待。當然也很有可能在其眼中，自己就和街上那些吵著鬧著要買糖葫蘆的小姑娘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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